在家上世界名校通識課
文 |?王逅逅
本文授權(quán)自公號:Stoooges三士渡
(StooogesEducation)
學院君說:現(xiàn)在的孩子,同時擁有高競爭感與高孤獨感,這是心理疾病頻發(fā)的重要原因。本文作者是一名患有抑郁癥的留學生,她身邊的心理疾病患者亦比比皆是。這里講到的孩子們都很優(yōu)秀,但親子溝通的缺失、社會各界對抑郁癥的誤解,卻讓他們活得非常痛苦。本文很長,但值得每位關(guān)注孩子心理健康的家長,仔細看完。
在上海一個潮濕的清晨,我從好朋友的房間里走出來。
之前的那天晚上,因為回來太晚,我在她家里借宿。住處的另一個女孩也是我們的高中同學,從國外留學回到上海以后,開始了在投資銀行的工作。
她每天都會工作到很晚,在一個下雨的周六,她照樣要去上班。她的臉上長滿痘痘,頭發(fā)亂糟糟地走出門來,嘆了一口氣:又要去加班了。
我不禁問她:你工作這么多,身體不會有問題嗎?
我的好朋友在屋子里面大叫:“別嬌里嬌氣的,只有你才會這樣!”
是的,只有我才會這樣。
在過去的一年中,我感覺大多數(shù)時候都無法呼吸。大量創(chuàng)業(yè)的壓力壓垮了我內(nèi)心的稻草。導致我非常抑郁,到最后沒有感覺,什么都不想要。即使是一切都在似乎平滑地前進,我知道自己內(nèi)心是生病了的。
我跟媽媽說,就好像我站在天安門廣場的中央。正好碰上了降旗,烏泱烏泱身邊全是人。廣場那么大,我怎么都擠不出去。
但是我心里知道,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。廣場也是不存在的。所以,即使我的壓力和緊迫源消失了,我還是覺得自己在天安門廣場上,正在降旗。旗子在旗桿中央久久下不來,身邊的人面無表情地站著,他們與我毫無關(guān)系。他們是你跨越不過的障礙。
一個月前,因為抑郁癥,我離開了公司,完全放棄了所有以前我覺得對于我有意義的事情,因為每一天都過得生不如死。
那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經(jīng)歷——從早到晚把頭埋在被子里面哭,醒來的時候覺得非常非常地恐懼,完全無法面對這個世界的一點點事情。完全出不了門。從睡覺的地方走到廁所,都是一件極大的難題。這段時間里,每一天都在經(jīng)受著之前從未感到過的折磨。
然而,在這個過程中,我突然理解了很多以前我認識的留學生的感受。以前當他們告訴我他們沒有辦法走出門去,他們的父母不理解他們,覺得對不起家里人的錢,覺得他們在消極地對待生活。我當時也有些覺得,這是一種嬌氣的表現(xiàn)。
但是如今,那些離開學?;氐絿鴥?nèi)的中國留學生,那些以前曾經(jīng)跟身邊的人求助沒有人懂的中國留學生,他們經(jīng)歷的那些痛苦,我現(xiàn)在一下子全明白了。
所以我現(xiàn)在理解之后,就很想寫一篇文章——因為在我陷入精神黑洞的時候,如果有人能夠早早告訴我:“There’s a way out. ”可能折磨和痛苦就會少一些。
而對于一些說“折磨和痛苦是人生寶貴的財富”的人,我想說,這種財富,任何得過抑郁癥的人都不愿意要。
抑郁的陰霾
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個關(guān)系最好的同桌L。
她高三的時候,我正在美國小鎮(zhèn)上交流,有的時候會跟她打電話。但是從某一天開始,我這個最好的朋友開始不接我的電話了。email,人人,skype,qq,什么都找不到她。
我當然很失落,我覺得她是不是在躲避我。直到我們共同的朋友告訴我——她已經(jīng)太久沒有來上學了。那是要考大學的時候,她就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完全消失了。
十年后,在我陷入抑郁的泥沼中,她給我寫了一封信。完整地描繪了她當時的心境:
“后來我才意識到,我當時其實只是把高考看得太重要了,感覺12年的學習就看兩天,簡直沒有道理可講,荒謬。自己怎么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,生氣……09年年底開始我就特別抑郁,10年整整一學期都沒去上學。別人都問我怎么高三輟學了,然后會笑。但我不知道為什么,說不出自己感覺,這多么不正常。
我記得我早上早讀的時候,你突然給我打電話,然后我去樓梯上跟你聊天。你跟我抱怨你寄宿家庭那個妹妹,還有你要走很遠去上學,路上連人行橫道都沒有,也沒有人。然后你跟我講你去打耳洞,還有參加啦啦隊。哈哈,你看我都記得。我當時還覺得天啊,怎么gogo(本文作者)連這么小的事都能思考半天,而我當時每天都希望自己不用再醒來?!?/span>
而在高中里的另外一個好朋友A,也是在出國留學之后完全聯(lián)系不上了。
我們以前經(jīng)常在圖書館里一起讀書,一起逃課,一起罵老師。當時我覺得,我們的關(guān)系好到,如果她有任何問題,都可以與我傾訴。然而她在出國以后就完全地消失了,沒有一種方式可以聯(lián)系得上她。
直到三年后,我才重新要到了她的微信。而等我再次跟她交流的時候,我發(fā)現(xiàn)一切都沒有變。她沒有變,只是對于過去的那段經(jīng)歷緘口不語而已。
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她的日志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她原來一直這么痛苦:
“我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努力提高自己吧
或許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強大
但在這個過程中 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
我真的只想安心地睡個長覺
不會擔心凌晨時會因為眼睛里突如其來的刺痛感
驚醒
不會因為心事重重而做噩夢
人生也如此 不要總是突然砸下一件事情 給我驚嚇
現(xiàn)在只是盼著每天不發(fā)生什么事情
就是最好的一天了”
除了L和A,突然消失的人并不少。
我在大二時一個非常好的中國朋友離開了學校,再也沒有回來。他們可以拋下學業(yè),可以拋下身邊很重要的友誼,是因為他們的心理狀況真的已經(jīng)差到了極致,以至于這些正常人覺得很重要的東西,對于他們來說已經(jīng)完全不重要了。因為當你對于生命沒有任何期盼的時候,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。
我在幾個月前,還在創(chuàng)業(yè)中的時候見到了喵喵學姐,一個在留學圈中還比較有名的作者。在她以前的文章里,讀者們幾乎從來都感受不到她是一個有重度抑郁的女孩子,但是在與她相處的時候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。我們見了兩面,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她十分緊張和憂郁。
而第二次見面的時候,她則一上來就說:因為想自殺,我去了精神病院兩個月。
后來她也在自己的文章中詳細講到了她患抑郁癥的經(jīng)過。她的記憶是模糊的,她的行為只夠從后來父母的轉(zhuǎn)述中了解:
“從北歐回來后,我開始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:好朋友帶我去公園散心,我們騎了2個小時的自行車,終于到了公園門口,結(jié)果我卻忽然不想進去了,翻臉走人。我平時性情溫和,不會做這種無理取鬧的事情。而且我明明不怎么會騎自行車,竟然騎了2個小時。
再比如,和母親看電影,結(jié)果我看到一半就拉著母親從電影院離場。(這些都是我做完MECT電療后從父母朋友那聽到的,聽完后我一臉懵逼,不知所措)再后來我產(chǎn)生了輕生的念頭,開始走極端。無奈之下,父母只能把我五花大綁地送到重癥病房。
等我有意識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做了4、5次電療后的事了?!?/span>
從她的文章中,我從來看不出這是一個重度抑郁癥患者。她的思路清晰,邏輯感強,她的讀者們推崇她,希望成為她。但是越是這樣,她的心中就越是愧疚——
“我覺得我配不上那么好的讀者。”
抑郁癥能夠發(fā)生在任何人身上,它恰巧發(fā)生在我?guī)缀跛械暮门笥焉砩稀?/strong>
無法承擔的家庭期望
Luchang Wang是一位20歲的耶魯大學數(shù)學系的女生。在幾年之前,她的自殺曾經(jīng)驚動了整個留學圈。人們往往認為她是一個來自中國的留學生,但是她其實是一個在美國中西部長大的華裔。我曾經(jīng)在美國交流的時候,與她在一個數(shù)學競賽隊。
當我們的同學跟我說起她的死訊的時候,我想了好半天,才回憶起她來。我們沒有說過話,而在我的記憶中,她是一個安靜,瘦小的亞洲女孩,數(shù)學特別好。
她在買了去舊金山的單程機票準備自殺之前,留下了一封公開信:
“親愛的耶魯:我愛在這里的時光。我只是希望我能夠有更多的一些時間。我需要消化事情的時間,也需要等待藥物起作用的時間,但是我沒法在學校里做這些事情。我也無法接受我會離開學校整整一年,或者是離開而永遠不被重新接受。”
她在耶魯?shù)呐笥言?jīng)跟媒體披露,Luchang是2012年入學的,但是之后休學,在2014年繼續(xù)入學,完成第一年的學業(yè)。她的心理狀況其實并不能讓她完成學業(yè),只是如果她要是再休學一年,她就必須重新申請。而如果重新申請,就很有可能上不了耶魯了。
“她不斷地跟她的心理咨詢師撒謊,而且她以前經(jīng)常跟我們說她想自殺,但是馬上又說,如果我們報告給學校,她就會被勒令休學,這樣她就不得不自殺了?!?/span>
家庭對于孩子心理健康的忽視往往會加重抑郁癥:“別這么嬌氣”、“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事,你應該堅強起來”、“我們好容易把你送出國,你還不努力學習”...這樣的話會讓已經(jīng)有抑郁癥的留學生更加覺得無路可走,只有自殺一種出路。
然而留學就是為了留在國外掙錢嗎?或者說,我們的生活只有這一種可能性嗎?
不是的。
可是對于抑郁癥患者,扭曲的理智會讓你不斷鉆入這種可能性,會覺得沒有出路,只有這一條路。然而拋棄開了一切,其實會發(fā)現(xiàn)人生還是有很多值得探尋的東西的。而以前拼了命去追尋的東西根本沒有多重要。
從前未被解決的成長問題
在休息的這段時間里,我回到北京,跟一個初中同學有了聯(lián)系。我們在初中旁邊的商場見面,聊到以前的老師,同學,他忽然說道:你對我們初中班主任怎么看呢?
我說,她還好吧。
他說,她真的是個無比差勁的人。我到現(xiàn)在都不能原諒她。
原來初中班主任曾經(jīng)借了他的U盤很久沒還,后來有一天在家長會上跟他媽和全班家長點名批評他——原來是很無恥地找到了同學藏在U盤文件夾里的“耽美小說”(講述同性戀的網(wǎng)絡流行小說)。
忽然想到,很多人抑郁的源頭也是來自于曾經(jīng)一個毫無師德的老師。學生作為完全的弱者,如果在老師身上看不到人性的光芒,真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。
這樣的事情,同樣發(fā)生在了我的學妹S身上,她在兩年前留學的時候開始抑郁,中途休學回到家之后,會經(jīng)常不斷地哭出聲來。而有一次她在崩潰的時候忽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抑郁的源頭甚至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。
她在初中的時候,她初中的老師對她非常不信任。
有一次,她坐公共汽車去上學的時候,公共汽車在中途壞了。她當時也沒什么錢,沒法打車,所以就得再等下一輛,而當她好不容易趕到學校告訴老師這件事情的時候,老師哼了一聲,陰陽怪氣地說,你肯定在撒謊,因為那輛公交車是不會壞的。
7年之后的這次抑郁癥的爆發(fā)中,這些以前被藏起掃到地毯下的情緒像灰塵一樣被抖落出來。這個原先非常熱情而開朗的女孩曾經(jīng)在兩年前找到過我。想要跟我聊聊。那時她因為整晚失眠和學習壓力太大,而完全不能夠繼續(xù)上學。
在兩年后。我又重新跟她取得了聯(lián)系。S現(xiàn)在又回到了學校,搬出了以前讓她失落的學生宿舍,住在了城市里。
她的聲音輕快而活潑,她說,她的整個生活都完全的改變了方向。
在上學的時候,她身邊的中國學生都打算讀博士,甚至連她認識的學長學姐也基本上都要走學術(shù)之路,所以她認為讀博士就是唯一出路,每一天都在因為GPA而焦慮。每當一點點成績上的事情不在她的控制范圍之內(nèi)時,她就會完全失去信心。
在一個陌生國家里不停在向一個自己本不喜歡的方向奔去,S對所有其他的可能性都視而不見。她感覺自己走到了一個角落里,就像是一個卡住了的游戲人物,不停地往墻上撞去。
每一次她在崩潰之時,都會被自己對于家庭的責任和自己對于學習成績的要求不斷地折磨。而與此同時,想要逃避這些想法讓他覺得自己特別黑暗。為了避免見人,她甚至都不坐學校的巴士,即使很遠的路,他要自己一個人走過去。
這樣的情況大概持續(xù)了半年。那時,她來找我喝咖啡的時候,已經(jīng)處于一個崩潰的邊緣,她頭發(fā)亂糟糟的,眼淚汪汪地告訴我她要回國了。
我當時跟她說,回國是一個好的選擇,如果你真的在這里堅持不下去了,你就回國吧,回國以后也許你可以找到以前的朋友,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她后來開始回憶:回國的第一天就沒有再失眠了。家讓她感到安心。在那一個月中,一切都開始慢慢的變好。在家里休息半年之后,她申請了去倫敦的項目,而在倫敦的時候,她完全地找到了自己——開始去各個國家旅游,住在青年旅社里面,跟不同的人交流。
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和背景,她展現(xiàn)在他們之前的,是一個完全活在當下的,開朗的中國女孩。在倫敦的時候,她的每一天都是豐富多彩的,這樣忙碌的生活讓她的心里慢慢有了彈性。即使是遇見一點讓她痛苦的小事,也有其他好玩兒的事情讓她開心起來。但是事情并不是一帆風順的。
在這兩年中,她的情緒反反復復,好日子接著壞日子,直到現(xiàn)在才慢慢穩(wěn)定下來。甚至在她最愛的倫敦,她也有一段時間開始暴飲暴食。她的學校旁邊有很多小吃——炸雞,冰淇淋,土耳其烤肉。于是她開始不停地吃,強迫性地吃,直到自己變得越來越胖,她就越來越難過。這種難過讓她覺得自己病情要復發(fā)了。
這種恐懼抓住了她。終于有一天,她狠下心把體重秤送人了,卷尺也送人了。她開始完全不想這件事情,讓自己放開了吃。兩個星期以后,她突然可以控制自己了。不需要每天強迫自己去稱體重,量三圍。
是的,她不再麻木了。也不再會感受不到“餓”和“飽”這兩種感覺了。在與她聊天中,她說的一句話卻讓我感到很傷感:
“在那段時間里,我理解了為什么那么多留學生會選擇就地消失,隱瞞一切。因為在我第一次回學校的時候,我的一個好朋友私下里跟其他人說:她有抑郁癥,我們不要跟她玩?!?/strong>
而這件事情幾乎讓她的病情完全復發(fā)了。
喵喵學姐也寫道,當她在接受藥物治療的時候,副作用使她手抖得厲害。有一次她在圖書館復習銀行招聘考試經(jīng)濟部分時,記筆記的時候手會止不住發(fā)抖。有時,一個字得擦好多遍,才能寫出來。正對著她的是一對情侶,他們在當眾秀恩愛。她識相地帶起了耳機,聽著音樂。
突然,那女生說:“這個女生好可憐,寫字手會抖哎?!?/span>
男生啄了一下她的嘴,說道:“寶貝,你連殘疾人都心疼。”
我的好友A最近給我寫了郵件,她寫道:
“最近看到火車人有殘疾人的座位,我在想,為什么有情緒低潮的人不能有特殊座位呢?一些非物理性的癥狀雖然肉眼看不出來,但不代表這些人不需要關(guān)心、理解和照顧。”
“面對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,人們不會去問他為什么站不起來,發(fā)生了什么,不會跟他沒完沒了地講:加油你會好起來的。
那面對情緒上負擔的人為什么一定要問他們發(fā)生了什么,要他們趕快好起來呢?”
是啊,為什么?有的時候只需要多一點點時間。
理智的泥潭
還有我的一個同樣出國留學的學妹,她在決定退學的時候,其實是剛開學的前兩個月。她還沒上幾天課,心理問題就非常嚴重了。而如果要回家,學費已經(jīng)過了退錢的時期,會相當于20多萬人民幣就打了水漂。
她來自一個三線城市的工薪階層,父母也很辛苦地供她出國讀書,她不斷地鉆入這個牛角尖,覺得自己除了死去并沒有其他出路。
在這種時候,她是無法想到可以舍棄這20萬的。
因為對于一個深陷泥沼的人,理智只會將你帶入一條死路。你不會想到,錢不是生活的全部,讀書不是生命必要,有太多其他可能性可以去探索。
這種理智讓我困惑,我跟我爸爸說,為什么人類總是要想辦法去顛覆自然界的規(guī)律?食物鏈這種概念,只有人類才會去創(chuàng)造。獅子并不覺得自己比螞蟻更強大;角馬該遷徙的時候就會遷徙;衰老的大象不會努力去延緩生命而會走入大自然中自然消亡。人類呢?人類有了思考的能力,便覺得自己是萬能的,凌駕與一切之上的。但這是人類該死的大腦創(chuàng)造出來的幻覺。
那段時間里,朋友讓我讀了西安中學一個歷史天才少年的遺書。這封遺書與我那時所想的很多事情高度重疊,我甚至都覺得他就住在我的腦子里。
他寫道:
“終于還是要離開。一走了之的念頭曾在腦海里萌發(fā)過太多次,兩年多來每一次對壓抑、恐懼的感受都推動著我在腦海里沉淀下今日對生死的深思熟慮,讓我自己不再會覺得自己的離開只是草率的輕生,讓我可以以為我最終的離去不僅是感性地對抑郁、孤獨的排解,也是種變相地對我理性思考之成果的表達?!?/span>
“未來對我太沒有吸引力了。僅就世俗的生活而言,我能想象到我能努力到的一切,也早早認清了我永遠不能超越的界限。太沒意思了。更何況我精神上生活在別處,現(xiàn)實里就找不到能耐的下腳的地方。活著太蒼白了,活著的言行讓人感到厭煩,包括我自己的言行,我不屑活著。
離世前唯一的擔憂是我的遺體大概會很難看且任人擺布,周圍的環(huán)境決定了人很難有個體面的活法…這樣的社會風氣里,容不下安樂死這樣很個人主義的事的,因為總有人想榨取別人,自然不能放別人自由地生死?!?/span>
男孩子去意以決,沒有人能在理智上用邏輯說服他。于是跳樓自殺,留下兩本著作,許多藏書。后來跟心理咨詢師聊,發(fā)現(xiàn)畏懼其實是被個人創(chuàng)造出來的。越抗拒,越害怕。變越對世界的感知不真實。
寫這封遺書的男生唯一放不下的人是他暗戀的女孩。
“本人去世后,我所有著述的著作權(quán)都轉(zhuǎn)贈給劉雅雯。這是我對劉雅雯的心意,兩年多來我一直對她有愛戀……我的藏書,凡是擺在書房書架和臥室書架上的,全都轉(zhuǎn)贈劉雅雯處理?!?/span>
讀到這里,我忽然特別感動。我覺得,如果這樣的情感再強烈一些,再多一些,甚至再有一些回饋,他也許會改變理智篤定告訴自己的事情。
就如同我的朋友A在讀完《荒原狼》之后寫下的對“市民性”的感悟:
“市民精神是安慰妥帖重視細節(jié)的,連盆栽中的一片葉子都要擦拭光潔。而放肆浪蕩的荒原狼代表著另一種人,偏愛精神性的交流,有內(nèi)容和深度的談話,不喜歡無意義的社交場合。人們并不憎惡他,但卻沒有人真正接近他。
包圍他的是孤獨的空氣和寧靜的氣氛,這是他生活的重要特征之一。市民精神是一種中庸之道,但荒原狼的生活充滿了緊張和強度,自我反對和自我破壞。只有少數(shù)人才能突破市民階層這個地球的大氣層,騰起身來進入宇宙空間?!?/span>
對于我的學妹而言,讓她逃離抑郁的方式是不斷地去參與生活。有的時候,甚至是一點點小事都可以讓她得到十足的快感。
“最近我最愛做的事情是組裝家居,”她跟我說,“因為我完全不用動腦子去想”。
在自己的喜歡的范圍內(nèi)玩,不功利地去做事,找到一個點能夠稍微吸引一下你,能夠從那個狀態(tài)抽離出去,能去鼓勵你一下的東西。
抑郁癥患者如同溺水的人,求生欲望強烈,不想死,想要抓住什么東西,卻又不知道可以抓住什么。在那種時候,每個人都很容易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,有特別強的自我感受力和一種病態(tài)的責任感,覺得這件事情一定要怎么怎么樣才可以。
“take everything easy” 根本就不是一個選擇。
這個時候,只有尋求好的心理醫(yī)生才能夠得到好的引導?;蛘呤窍裎夷莻€學妹的父母,他們說:你趕快回家來,20萬根本就不重要。能夠在這種時候被“放手”,令她終于如釋重負。
最最幸運的事情
是父母的支持
而我的好友A到如今都沒有被父母理解。
從高中畢業(yè)她開始抑郁,到如今遠居國外,她的抑郁癥還是十分嚴重。如果說我感覺我是沉到水下30米的人,她可能已經(jīng)沉到了100米了。
她的父母從來沒有試圖理解過她,不斷地推動她去學她不愿學的專業(yè),她每天都不想活著,然而還要在與父母視頻的時候裝出過得很開心很努力的樣子。她也曾經(jīng)一次次跟父母說過自己的痛苦和自殺傾向,然而她的父母只是說:你不能死,你死了就是對不起我們,對不起我們對你的培養(yǎng)。
她說:
“有些大人在我小的時候?qū)σ患卤硎静粷M、憤怒、悲傷和受到傷害時,總跟我講:等你長大了,你就理解了 。
我現(xiàn)在長大, 我想說:我還是不能理解他們的行為,不理解他們?yōu)槭裁匆獋e人,但我理解了他們的愚蠢。愚蠢的人長大了依舊愚蠢,不會因為年紀大了就突然變智慧。”
離開愚蠢的人,哪怕他們是你的父母。
最近在跟A的聊天中,我跟她說,真的,為了你自己,你想想辦法脫離你父母吧。沒有人是生來就應該為他人受苦的。在自我毀滅和離開毀滅你的人這兩種選擇之間,你一定不要選擇前者。
我不知道她會不會這樣去做,因為有的時候被壓制會成為一種習慣,被折磨也會慢慢成為心里的一部分。就像是我無法脫離我的所有責任并且覺得這是唯一的路的時候,真切地會覺得離開了這種不斷被壓制被強迫的生活就沒有辦法自理。然而后來過去了,會發(fā)現(xiàn)那只是人生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。
在這個過程中,得到至親的人的支持就非常重要。
我的同桌L在高三抑郁的時候,她看見了她平時里大大咧咧的媽媽的另一面。她后來給我的信中,寫道:
“我那時候意識到了我媽媽跟我的關(guān)系很特殊。我不想去上學,我不開心,我媽就不讓我去,一點不怪我。還幫我騙班主任說我生病了。然后我不想吃東西,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,我跟她吵架,她就給我買比薩餅放在門口,然后自己走開。
我跟她吵架,我說她太慣著我了,煩。我說她自私,我說她愛的不是我這個人,而是她的女兒而已。然后她就說我沒良心,自己走開。當時覺得全世界沒有人理解我,他們都很煩?!?/span>
L經(jīng)常抱怨她媽媽,她會說她媽媽沒有受過什么教育,有的時候固執(zhí)得不行。但是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她獲得了莫大的支持,那不是金錢和教育能夠買來的,那就是一種無私的,想讓另一個人完全活成自己的愛。
在得抑郁癥的這段時間內(nèi),我得到了很多我父母的正向的支持,他們沒有讓我回到公司,甚至在我逼迫自己回公司要工作的時候,他們也都跟我說你不要做了。各種嘔吐,失眠,一切之前再讓我痛苦的東西全都回來了。
而在這種時候,如果我的父母還在逼迫我去做這件事情,或者我的家人和朋友并不給我支持的話,我覺得也許結(jié)果就會像那個耶魯?shù)呐阂粯?#8211;她無法從別人身上得到支持,無法從父母和學校那里看到一點人性的光輝,那剩下的只有自我毀滅。
有很多留學生的父母會選擇到當?shù)厝ヅ惆樽约旱暮⒆?,但是我并不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的方式。如果父母在美國當?shù)夭]有朋友,甚至都不懂英語,去陪伴自己的孩子其實會給孩子很大的壓力。因為孩子不僅要照顧自己的感受,還要照顧父母。最好的方式是讓孩子回到一個他感覺最舒服和最安心地方,沒有打擾地去不斷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,或者是去旅行。
在這樣的時候,最暖心的一句話就是能夠聽到家長說:
當你覺得真的撐不下去的時候,你就放棄一切吧。因為放棄一切并沒有關(guān)系,放棄一切只是為了一個更好的開始。而我們無條件地愛著你。
這篇文章不只是寫給讀者看的,也是寫給我自己看的。
抑郁癥是一個孤獨的問題,只能夠自己去解決它。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它會持續(xù)多長時間。有人說半年,有人說一年,但現(xiàn)在每一天都跟一年一樣?;蛘哒f有一天他真的像24小時,第二天又像72個小時一樣漫長。
情緒這個東西我似乎沒有辦法讓它練習變好,我只能等著好的一天來臨。然后我覺得還不錯之后,壞的一天又來了,那就是太糟了。
這樣糟糕的時候,沒有經(jīng)歷的人是不會感覺到的。然而我們在國內(nèi)的媒體往往習慣于報到這件事情的表面,以一種局外人的記錄來談論這件事情。而局外人看不到的是,即使生活很好,心理痛苦,一切也都是不堪設(shè)想的。
我曾經(jīng)跟一個美國醫(yī)學院的同學探討起這個問題,她說:實際上人的痛苦都是一樣多的。富人,窮人,生病的人,健康的人。你的神經(jīng)讓你感受到的不安與恐懼與物質(zhì)生活并無太多關(guān)聯(lián)。而國內(nèi)的媒體往往覺得,留學生有錢,出了國,痛苦就一定要少很多。
這是多么膚淺的一種看法啊。人與人之間,如果能少一些強迫,猜疑,多一些理解和放手,也許會有一些痛苦消失掉。
一個月前的早上起床之時,我爸爸來把我的窗簾拉開,然后輕輕跟我說:“要不要出去散步?”
我說,“不要,我昨晚沒睡好?!庇谑俏野职肿叱龇块g,開始在外面整理書。
從窗簾拉開的一瞬間,每天早晨的痛苦又開始了。睜開眼覺得自己還活著的那種失望感,令我嚎啕大哭。
強忍著走出房間,我跟我爸爸說:“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來走去,我真的害怕?!?/span>
他看著我,說,“好,我不走,你要不要繼續(xù)睡?”
我撲回床上,繼續(xù)陷入一種無力的絕望感,迷迷糊糊在眼淚中睡著,被噩夢追逐。醒來的時候已經(jīng)下午三點,稍稍覺得有些許安慰。走出臥室,看到我爸爸在沙發(fā)上坐著。
“要不要吃飯?”他問我。
我搖頭。
“那好,不吃就不吃。”
“爸爸,”我說,“我起不來,早上太痛苦了。我不明白,我什么都想通了,為什么早上還是那么難過?”
他沉吟了一會兒,“那我們就不過早上,”他說,“我們就過下午和晚上?!?/strong>
他的這句話,讓我忽然覺得,美得如同一個毫無痛苦的早晨。
Stoooges三士渡(StooogesEducation),傳播人性化教育,堅持一對一定制化服務,數(shù)百位美帝頂尖導師帶你走過迷茫申請季,更多干貨好文盡在三士渡,長按識別點關(guān)注,留學申請不迷路。本文已獲其授權(quán),未經(jīng)許可不得轉(zhuǎn)載,歡迎轉(zhuǎn)發(fā)到朋友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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